幸福的路上失去了幸福
作者：西华文盲
１、莫宁川的诺言
暑假来临的那天下午，莫宁川对我说了第一句妥协性的话。他站在车尾，我立在车头，我们同时把头伸出窗外。他说：“于小凡，暑假我会去西安，如果能在西安遇上你，我就答应你的一切要求。”
他说这话的时候，嘴角稍微地往上牵动。风吹动他的头发，像漫画中的王子。其实，我的要求很简单，希望他能把对左然的心思分一点点给我，就好。我从很多年前开始喜欢莫宁川，那个时候的风还很幼稚，大概是初二。那时的莫宁川，穿干净的校服，干净地微笑，喜欢安静的女孩。
而我，缺少一种内敛，女孩子应有的。我对他说：“莫宁川，我喜欢你。”而他回我说，“你太野了，女孩子，内敛一点才好。”于是，他喜欢上左然，喜欢上她不露声色的笑，而她，并不告诉他，她是否喜欢他。
小说中说，这样的女子才是爱情高手，分寸把握得刚刚好。我选上了强劲的对手，并且，死不认输。
我跟妈说：“暑假我要出去散散心，你想干嘛就干嘛，没人会拖你的后腿。”她蜷在沙发里，嗑着瓜子儿，不咸不淡地回，“随你。”我记不清多少年没有喊过她妈了，因为她根本就不像我妈，闲逛的时候，别人总说我们是姐妹。别人这么说的时候，她的脸上会有很好看的笑。但是，一回到家，她便开始抱怨，说是我耽误了她的青春。她一直想找个有钱人嫁出去，可自从我十二岁那年装羊颠疯吓跑那个男人后，她便再没有敢领过男人回家，至少，没有出现在我的面前。
至此，我们的鸿沟开始无限制地拉大，无法填补。
２、初到西安
从成都到西安，842公里，我是揣着梦去的。我有两个梦，第一个是在那里遇到莫宁川，第二个是去感受一下西安的青石路木门墙。
西安火车站，和成都一样乱。并且，我在下车的时候，掉了旅行包，那里装有我未来两个月的生活费和一切通讯工具。我在车站边上蹲到天空不再酷热，然后起身走进“大同”饭店，开始一个传菜员的生活。
正好，这里离火车站很近，我可以在工作之余等侯莫宁川。或许，就是在某一天的下午，我穿着绿色条纹的工作服，会在人群中看见他。
传菜部紧挨着厨房，气温超过40度，像个蒸笼。一天到晚，我和另外十多个人的工作便是将一盘一盘的菜端到大厅或者包间去。一天下来，我感觉双手麻木，双腿打颤。即使如此，我仍然去火车站的出口处等。我相信，终有一天，我会看见那张熟悉的脸。
看见程司年时，我被他明亮的眼神深深吸引。他穿着白色的T恤，用同样的眼神看我。就在这时，我手中的汤翻倒在他身上。他没有生气，反而朝我笑笑，眼神明亮。他说：“你在这里做事？”
我不知所措地点头。他捡起地上的托盘，拉着我的手跑回传菜部，向领班说：“我不小心撞翻了她端过来的汤，让厨房再做一份。”他朝我挤眉弄眼，问，“我叫程司年，你呢？”
“于小凡。”我简单明了地回他。
“你不像农村出来打工的女孩。”这是他很久以后跟我说的。我问：“为什么？”
他用食指和拇指夹起我的手掌，“这么白嫩，不应该是农村女孩子的，告诉我，你为什么来这？”
我望着天空，那上面有白色的云朵，和成都的天一样。我说：“我来西安找东西，找到我便会离开。”
3、丑小鸭在传菜部变成白天鹅
在我把汤撒在程司年身上的第二天，他便出现在传菜部，穿了和我一样的衣服。他朝我笑，“暑假作业，勤工俭学。”他指了指身上的衣服。我知道他是为了接近我，能来这里消费的人，不可能交不起区区几百元的勤工俭学金。
如果，他早出现几年，或许我会和他一起。但是，现在的我，只想等到莫宁川出现，然后，和他一起回成都。
程司年的出现没有令我吃惊，令我吃惊的是为了我，他居然和一个厨工打了一架。那些天，那个厨工一直给我讲乌龟的故事，他讲：“一只跑得超快的乌龟和一只跑得超慢的兔子赛跑，你猜谁赢了。”我想笑他傻，韩局《浪漫满屋》已经在电视里播过很多遍了，可是，看到他很认真的样子，我就说：“兔子。”
然后，他笑得很可爱，像韩智恩，“你真笨，乌龟赢了，我说过是一只跑得很快的乌龟嘛。”就一瞬间，我想起韩智恩和李英宰。可能，有一天，我也会是那个幸运的韩智恩吧，于是，我也笑了，笑得很开心。
我收住笑的时候，程司年站在厨工的背后，怒火燃上了他的头顶。那天下班后，他和厨工打了一架，彼此鼻青脸肿。这让我很是受宠若惊。
程司年说：“于小凡，我喜欢你，以后不准你再跟那个厨工眉来眼去。”
这可搞笑了，你喜欢我就可以不准我跟别人说笑吗？如果真是这样，我喜欢莫宁川，那也可以不准他跟左然交往了？我这么想，但我并没有这么说，我只是淡淡地回他，“你管不着。”然后，端了盘菜出去了。
在走廊的拐角处，程司年追上我。他讨好我说，“小凡，对不起，我不是故意的。”我并没答理他，自顾自地走。
他在身后大喊，“于小凡，程司年喜欢你，给他一次机会吧！”
我没想到他会这么干，在我还没来得及喝他时，一个穿红上衣的领班已经朝他奔过去，领班压低了嗓子，“你这么喊，客人全得走光。”程司年没有理那个领班，反而压了嗓子对我说：“我说的是真心话。”
4、和程司年的日子
很快，那个厨工便不再敢跟我说话了。因为，有人泄了秘，原来这间饭店的老板也姓程，是程司年他大伯。这无所谓，我并没有太大的感触，当一个人的心思不在某一件事上时，便可以心若止水。
渐渐适应了传菜员的工作，明显没有刚来时候那么累。下班后，我仍然去火车站等莫宁川，祈望他会出现在下一波从出站口出来的人群中。当成都到西安的车次都过去却还不见莫宁川的人影时，我便开始怀疑他已经到了西安，就在我一个眨眼的瞬间。于是，我满大街的逛，希望能在某盏路灯下碰上他。
我不相信命运，但我总是感觉，有一天，我会和他面对面地碰上。
程司年陪我等在火车站的第一天便猜出了我寻找的东西是一个人，准确地说是一段幸福。我朝他笑笑，并未置是否。有时，女孩子总比男孩子贪一点，即使不是自己喜欢的，也希望能为自己占有。例如，程司年于我。
他并不放弃，反而陪着我等。他说：“有我在旁边陪你说说话，等起来也轻松一些，顺便，我要看看那个男孩有没有我帅。”他说这话的时候，语气轻松，却坚定。
5、西安生活
自从有了程司年这个后台，我不再端上十斤重的汤锅，厨工们把菜端过来时，会主动地只给我轻一些的菜。倒是程司年，一点没有大家庭出身的影子，吃苦耐劳，勤奋刻苦。他总是尽量选择与我同进同出，传菜或者是收餐具。
我不知道，像程司年这样的人也会偷吃客人的菜。他站在拐角处，用手指夹起还没上桌的菜伸到我的嘴边，坏坏地笑说：“小凡，尝尝，味道不错。”他左右瞧瞧，像小偷。
我别过脸，“被客人碰上，你会把你大伯的生意给砸了。”
他不依不挠，又把手伸到我的嘴边，“尝尝，尝尝，比我们平时吃的饭菜香多了。”我看他，眼神干净而无邪念。喜宝说，有钱人的孩子总是很天真，或许是对的。我张开嘴，含住他举过来的菜。
“香，很香。”我朝他笑。他很高兴，又抓起一块放进自己的嘴里，然后拉着我，闭了嘴，把菜端到了包间。我们不敢说话，因为我们嘴里都含着还没咽下的菜。我们在客人面前，彼此相视一笑，只有我们明白笑的内容。
第四个星期天来临的时候，我没有去火车站，我相信，如果要错过，注定要错过，如果会遇上，注定要遇上。我跟程司年去了西安古城，那里有我向往的青石路木门墙。
程司年在前面带路，反复说：“我不知道这些破房子有什么好看的，你们外地人却总是喜欢来看。”确实，脚下的青石板路和两旁的木门木墙没有我心目中的那般撩人心脾，不过，我仍然被吸引。一排排的木门墙排过去，一直往前延伸。
如果在成都，这样的古镇房檐下，一定悬挂有屋檐姜，翠翠绿绿，十分好看。
离开古城，我有些失落，心中某些寄存的希望无法被满足。程司年又带去我去看了西安的兵马俑、大雁塔，吃了西安老孙家的泡漠、贾三家的灌汤包。始终，他心绪高昂，显得异常开心。而我，无法开心起来，至于原因，我自己也不清楚。可能，是没有碰上心中的美景，或者，一些人。
6、回家
程司年最后一次向我表白的时候，刚发了第一个月的工资。他怯怯地问，像某种受惊的兽，“小凡，能做我女朋友吗？哪怕一天也好。”
西安的一个月，是程司年陪我走过的，所有的快乐，也是他给的。我不忍心伤他，我说：“司年，我来西安是有目的的，目的完成，我便会走。”他说：“或许，那个人根本没来西安，你不一定能找到他。”
我的心情瞬间崩溃，我不容许任何这么说，任何人。我能感觉到，莫宁川离我很近，或许就是隔着一条街，或许就是隔了一个人。然后，擦肩而过了。
到西安的第三十二天，我跟程司年告别，我看到妈登的寻人广告。广告居然打到了西安，可见她心急如焚。我忘了，毕竟，我是她的亲生骨肉。在我骨子里流淌的叛逆，都缘于她，否则，她当初不会把我生下，而我，只是她酒后的一个不慎。那个我应该叫爸的男人，第二天便消失无踪。
她外表坚强，其实常常在夜静更深的时候偷偷流泪。他想用我报复那个男人，结果只是伤了自己。很多事情，我又何尝不是？她既然花这么多的广告费寻找我，我没有不回去的理由，西安于我，越来越远。失落，是所有的心绪，除了程司年。
家里一团糟，啤酒罐甩了满屋子，全国各地的报纸撒了一地。妈仍旧倒在那张沙发上，手上捏着一罐啤酒。她听见电话响，腾地一下就从沙发里跳了起来，她以为是有关我消息的电话。然后，她看见我，混身一软，扑在我身上，嗡嗡地哭。
我的泪也顺着她的脖子流下去，嗡里嗡气地喊她，“妈。”
7、原来是一场赌博
我始终没有给莫宁川打电话，我怕他看到电话的时候知道我在成都并未去西安。我想，既然他给了我这个机会，我就告诉他我去了西安，只是并未遇上他，那么，他便会给我更多的机会。一切，只等开校后便水到渠成。
开校后的第二天，我在校门口碰上莫宁川。他的左手心里，牵着左然的手。左然笑得很诡异，在看到我的时候。显然，他们也看到了那则寻人启示。
“宁川，我去了西安……”我抱着最后一线希望。
他嗫嗫嚅嚅，“其实，我，没去西安。”
我的脑子停止运转，一切回复到暑假放假的那个下午，莫宁川把头伸在窗外朝我妥协，他说：“于小凡，暑假我会去西安，如果能在西安遇上你，我就答应你的一切要求。”然后，他并没有去，并且，连个电话都没有给我。
左然在旁边几乎笑得断了气儿，她十分张扬地说：“于小凡，这不过是一个赌，宁川说让你去哪你就会去哪，如果你按他说的去了西安，我便做他的女朋友。”原来如此，为了左然，他挖空心思，终于，轮到我为他牺牲，我应该想到。
我并没有大吵大闹，从初二开始，我开始安静，而莫宁川却喜欢越来越张扬的左然。人会变，爱情也会变，爱情会随着人的改变而面目全非。当最初的那份我以为的幸福变成一场赌博时，我不过是其中的一笔赌注，我的爱情，陪着我成了陪葬品。
程司年再给我打电话时，我心无挂念，我只想让他陪我再去走走那西安的青石路，看看木门墙。我告诉他，我的幸福走失在了寻找它的路上。
